君子『居易』以俟命,小人行險以僥倖
──正確的人本精神創建成功的企業
專訪居易科技總經理馬鴻方學長
吳孟霖 採訪撰文
炎炎夏日的午後,來到了位於湖口,新竹工業區的居易科技總公司,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停車場外的圍牆,它就在公司大門的正對面,大大的八個字寫著,「統之有宗、會之有元。」這八個字代表什麼意思呢?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小雜貨店變成大公司,並且揚名歐洲?這其中的關鍵人物即是交大電信系七一級的馬鴻方學長。
知識與體能並重
馬鴻方出生於新竹市光復路的公學新村,成長於中壢眷村,高中時隻身赴台北成了「牯嶺街少年」,歷經了建中三年的「苦澀青春」,順利地進入了交通大學。讓他覺得:「柳暗花明,豁然開朗」。

當時學長這屆新生是博愛校區的最後一屆,接下來的學生都到新的光復校區上課,而這幕後的最大推手就是郭南宏校長。交大本來叫做交大工學院,但是這卻令很多交大師生不平,說為甚麼清大一復校就是大學,而我們交大只是個學院?當時的郭校長為代院長,忙著湊成三個學院,好向教育部聲請「恢復」為大學,後來聲請成功,郭院長就變成郭校長了。

博愛校區雖然小但綠地平整,建築樸素,反正學生也不多,雞犬相聞、師生融洽,徜徉其間覺得恬淡幽靜,是個求學的好地方,唯一不便的是沒有大禮堂,因此交大學生常常會去清大看電影,偶而被問到便謊稱是清大某某系。就讀電信系的馬鴻方,對於系上的課程頗有心得,讀書之餘也常常運動,鍛鍊強壯體魄,這些訓練可以說是奠定人生的基礎。此外,交大和其他學校不一樣的地方是很早就要求全校學生學習電腦,這個頗具遠見的做法,造就了今日無數科技人才。

然而,馬鴻方最懷念的人莫過於和藹可親的郭校長了,馬鴻方大一的時候,曾聽郭校長說了一句話:「工程師精神就是不怕困難。」這話一直激勵著馬鴻方。郭校長很喜歡運動,常常辦全校跑十八尖山的活動,同時組了一個“老馬籃球隊”,喜歡找馬鴻方班上的籃球隊挑戰,因這群年輕小伙子實力稍差,跟“老馬們”半斤八兩。馬鴻方記得:「當時常常嘲笑老馬隊老態龍鍾的姿勢,一回總務長曾仕強老師說:『你們不要笑,人都有四十歲的時候。』一轉眼我們都已經四十好幾了!」說著說著,心生小小的感嘆。
工程師的精神就是不怕困難
大學畢業後,馬鴻方繼續到台大電機研究所電波組攻讀碩士,當時國內仍有電波管制、且無線通訊尚未流行,不像現在這麼吃香。1984年,馬鴻方進入中山科學研究院服國防役,這是馬鴻方的第一份工作。當時如日中天的郝柏村參謀總長兼任院長。在股票、房地產狂飆、國家財力雄厚,正是所謂「台灣錢淹腳目」的時代,中科院便推動了幾個雄心勃勃的大型武器開發計畫。馬鴻方因此有機會參與天弓飛彈的研發,到國外參訪學習,學到了大型計畫的管理及軟體工程,這些都是很難得的經驗。

最令馬鴻方印象深刻的是,曾經參與其中一個和美國某大廠合作技轉的計畫,有一次,在美國驗收一個次系統,其中一項RF規格,美方謊稱無法測試想矇混過關,馬鴻方便在檢討會議,據理力爭告訴他們可以用HP的某儀器測試,讓滿座美國工程師面紅耳赤、啞口無言。第二天終於承認,因為「麥克風效應」,散熱風扇震動過劇,使電子元件產生雜訊,該項目待改善云云。馬鴻方笑說:「這算是本人對國防工業的一點貢獻吧!」當時參與技轉的同事,都是才俊之士,可惜公家單位制度僵化,許多人後來選擇離開到民間工作,馬鴻方也因此回到了出生地─新竹。

這六年龍潭中科院的生活讓馬鴻方基本功練得扎實,也進一步拓展自己寬廣的視野。1991年離開中科院後回到新竹,在科學園區的一間小公司找到工作,這家公司就是現在赫赫有名的合勤科技。當時的合勤還算是剛起步,總共十幾個人,公司現金已經快花光了,到處找資金,但是馬鴻方被他們扎實的研發工夫所吸引,親身體會到將教科書的理論應用於實際生活中,於是一頭栽進去,沒日沒夜的努力工作。

因為研發工夫厚實,合勤成為全亞洲第一家做modem資料磊的公司,前景十分看好,業績漸漸長紅,當時數據機的標準是V.32bis,速率是14.4kbps,合勤率先推出19.2kbps的數據機,結果大受市場歡迎。這點讓馬鴻方印象深刻,並且了解到科技業一定要勇於創新、產品獨特,才有生存利基。

在合勤的工作生活中,馬鴻方非常感謝電工系63級朱順一學長的指導,當時朱學長從美國回台創業,帶回很多新的觀念與知識,馬鴻方也從中學到不少東西,結合理論與實際,透過更多的親身接觸與研究,累積更多的實力,從此開始翱翔於科技世界。
人生的轉捩點
離開合勤後,馬鴻方邁向了創業之路。研發出身的他,和幾位友人一同在新竹龍山社區租了一間小雜貨店創立了居易科技,小公司沒有經濟規模優勢,缺乏集團的奧援,胼手胝足,很是辛苦。但小也有小的優點:策略靈活,反應速度快,溝通容易,敵明我暗可出奇制勝。剛開始時一切從簡,辦公室裡僅有幾台必備的電腦,外面加上簡單的招牌。經過七年多的努力,不斷創新,公司已在市場打出一條血路,並完成股票上市。

馬鴻方強調,創業可分為強調sales或強調vision,前者賣產品後者賣公司。自創品牌是一條十分昂貴的路,品牌需要有自己的特色,台灣是網路設備代工第一大國,但馬鴻方和他的團隊,一開始就堅持自創品牌。居易以路由器及ISDN TA(整體服務數位網路的終端配接器)為主要的產品,90%的產品都銷往歐洲。在市場考量上,居易捨棄美國,轉攻歐洲,因為ISDN當時在美國並不普遍,並不像歐洲很早就有Telecom主推整合使用,因此決定全力發展歐洲市場。

居易的第一筆訂單來自北歐。當初成立半年後,居易研發出附USB介面的ISDN TA。不同於Windows 98,當時還是Windows 95的年代,這套作業系統並不能完全支持USB。但居易看到新推出的PC、筆記型電腦,都陸續附上了USB的趨勢。於是,幾個研發工程師快馬加鞭,讓居易成為全球首先推出USB ISDN TA的廠商,及時搭上Windows 98上市的列車。

堅持走高階、研發路線,與長期在歐洲做USB TA打下的品牌聲譽,讓居易在1998年又有另一項豐收,就是蘋果電腦主動找上居易,希望能研發出適合iMAC版的USB TA。當時蘋果電腦老闆賈伯斯(Steve Jobs)復出,風光推出iMAC電腦。iMAC內建modem在美國無往不利,但到了當時以ISDN上網為主的歐洲卻不適用,讓蘋果傷透腦筋。於是蘋果電腦與居易科技合作,開發出第一台MAC USB TA,並且授權居易使用其專利顏色。在積極趕工後,如期交單,打響了名號。

這只是企業成功的一個契機,馬鴻方特別提到,居易科技的定位並非代工廠商,而是自有品牌,創業的成功有很多因素,第一:產品的正確選擇。第二:軟體需求的快速反應。第三:經營自己的通路。對市場要有敏銳的嗅覺,才能深刻體會消費者的需求。公司的策略始終強調:「以創新及扎實的研發工夫來創造價值與差異化」,有特色的產品對於自創的品牌,才
有意義。

儒家文化的思維
馬鴻方談到創業這條路,真是十分艱辛。英雄就怕氣短,而資金就是企業的氣,為了氣要長,馬鴻方奉行荀子「強本節用而富」古訓。直到現在,馬鴻方使用的辦公桌椅還是二手貨;在管理方面,則採用授權式領導,相信「人性本善」,使同仁各盡其職,發揮自己的所長,馬鴻方認為,這是企業組織最大的價值,群策群力才能創造出更美好的未來。

在公事之餘,馬鴻方也熱衷國學思想,對此頗有研究,他甚至認為,「經濟最終是由文化決勝負。」因此,居易科技的名字就是從中庸的「君子『居易』以俟命,小人行險以僥倖,」這句話而來,象徵居易是以理性敦厚,崇實篤行的態度來營造一個美好未來的理想。而公司圍牆外漆上的「統之有宗,會之有元」,是出自王弼的易經注:「物無妄然,必由其理。統之有宗,會之有元,故繁而不亂,眾而不惑。」,這是居易經營的宗旨,馬鴻方期望每位員工:「都能在各自的工作領域,不斷的學習、思考、創新,成為大師級的人物。」

此外,馬鴻方深信,做為好的領導者,「應該且能夠激勵人發揮良知良能,同時抱持“哀矜勿喜”之情,諒解他人的私心本能。」中庸說:「唯天下至誠,為能盡其性。能盡其性,則能盡人之性。能盡人之性,則能盡物之性。」這話用在知識產業的領導可說最適合不過了。
生活中的另外一面
工作之餘,閱讀也是馬鴻方的習慣之一,馬鴻方認為最偉大的中文小說是《紅樓夢》。另外,他偏好自傳與回憶錄,例如《汪彝定回憶錄》,《陸鏗回憶錄》,《張忠謀自傳(上冊)》,《李敖回憶錄》,《築人間-漢寶德回憶錄》,《微臣無力可回天--陸以正的外交生涯》等。還有李敖的《北京法源寺》,則是充滿陽剛氣息的大部頭小說,很能鼓舞人心。

馬鴻方認為自己還算幸運。青少年時期,偶而會因動機不足而煩惱,對一些該做的事打不起勁來。所以馬鴻方特別喜歡看別人的自傳,了解人的各種可能性,也順便欣賞、學習好的人生態度。最近三十年,「演化論心理學」蓬勃的發展,馬鴻方也涉獵頗多,他認為這方面的書籍可以解釋許多人性的本質現象,「明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」,可運用在自我剖析、反省及管理領域之上。

此外,馬鴻方很感謝家人對於其事業的尊重,讓他幾乎沒有後顧之憂。他笑說:「有時我覺得他們『太』犧牲了,很想跟他們說,『你們才是最重要的!』。」對於小孩的教導方式完全採取「正常化教學」--不補習、不熬夜讀書。假日常常會帶他們去動物園、美術館、科博館、六福村、還有很多樂園等等,因為要開車很久所以也是親子溝通時間,可以聊很多事情。幸好他們的成績都還不錯,其中一個也順利成為交大的學子。
對未來的期許
在全球化的影響之下,公司不是極大化就是極小化。經濟規模的成本因素下,強者越強,大者恆大,但是小而美的公司也有其生存之獨門絕活。居易科技目前屬於中型的公司,馬鴻方決心讓公司快速成長,期待先在特定市場區隔形成局部優勢,乘勢而起,_______達到全球化運籌的規模;同時在企業文化上,臻至世界級的水平。

如果六十五歲退休的話,馬鴻方已經工作了二十年,正好過了一半,過去一些該做而未做,或是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,值得重新檢視一遍。「對於探討,群體分工合作所能帶來一加一大於二的生產力綜效,很有興趣。」馬鴻方表示。一個好的企業文化,應該能鼓勵學習、成長、合作,正向思考,讓員工的潛能充分發揮。這正是馬鴻方將來要努力的方向。

給交大學弟妹的一席話
大學是知識的寶庫,馬鴻方期望每位學弟妹除了認真學習專業科目外,也應加強文、史、哲等人文素養,社會科學之常識更應多方涉獵。「品德高尚、世事洞明、人情練達,以在新的世代中領袖群倫、貢獻社會為職志。」所謂:「君子明其道,小人計其功。」他奉勸學弟妹不應太急功近利。

此外,「一分精神、一分事業。」馬鴻方建議學弟妹養成「定期運動及生活作息的好習慣,身體健康是美好人生的基礎。」另外,「工作的態度也很重要。」交大這幾年聲譽響亮,畢業生都成了當紅炸子雞,他看到極少數同學恃寵而驕,漫天喊價、動則跳槽,校訓中的「知新致遠」或有做到,但「崇實篤行」則有待加強。

當年帶他們班上電子實驗的殷之同教授(已故殷之浩學長之胞弟),曾經要他們思考大學存在的目的,他說:「要學電子學、程式設計等,到工專、技術學院也學得到,國家為甚麼要花大錢興辦像交大這種重點大學呢?應該是期望我們能讀書明理,將來在學術界、產業界、社會上發揮影響力,為國家開創新局吧!」殷教授這段話,發人深省,值得後輩仔細思量。

憂心於現在大學生國文水平的底落,馬鴻方也提到,大家如果有機會看到老校長淩竹銘先生著的《十六年築路生涯》(傳記文學出版),其中附錄〈交通大學十年憶舊〉提到早年的交大學長們,國學素養都是一流的,後來也都是國家棟樑、社會精英。因此,學弟妹現在最重要的是發展健全身心、厚植實力--「真積力久則入」。總有一天,必會走出自己的一條康莊大道。

馬鴻方小檔案
學歷:台灣大學電機工程研究所碩士
交通大學電信工程系71級學士
現職:居易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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